冬天的几个瞬间——回忆我与马阿訇结识（第二个瞬间）

射手座-a

   第二个瞬间
2000年12月21日  冬至  天气阴 有大雪  气温零下28℃～零下40℃  

                    今天是盖德尔夜

今天是几年来最低气温，刮了一天的大风，下了一天的大雪。傍晚时分，风停雪住，整个城市都覆盖在雪中。路灯与各色霓虹将马路旁的雪扮成各种颜色，随着一道道车灯的扫过而变化着色彩。刚刚下班的我急匆匆地骑着那辆破旧的28自行车，在飘雪的寒风里拼力向清真寺骑去。雪花不时地打在我的脸上、眼睛上，使我睁不开眼，又钻进鼻孔里、衣领里，凉丝丝的冰的要命。随着刚才开斋时喝下的几口冰冷的自来水，将肠道里最后的一点热气也带走了。现在是遭受着胃里的寒气和饥饿与外面扑过来的冰冷的北风的双重打击。路面上有一层冰，上面盖着一层雪，十分滑，路上骑车人不时有人摔倒。时间紧迫，只有拼力蹬车，知感主，以前半个小时的路程，二十分钟就骑到了。
进寺径直跑向水房，用手去拧水龙头，手握不住，心想“坏了！手冻了，没有感觉了！”看水房的师傅看见了忙向我喊：“别用热水，手会烂掉的。快，快用冷水把手泡上，一会就缓过来了！”我听到心中十分感激，只是已经冻得说不出话来，就将手泡在冰凉的自来水里，仍然不行，还是没感觉！又有一个乡佬说：“快用雪撮手！” 于是就跑到门口用两只没感觉的手插入雪中，互相挫着。一会，手掌和手指都慢慢的有了感觉，只感到火辣辣的胀痛。又忙用雪搓脸，一会脸也缓过来了，又忙脱鞋，用雪搓脚，一直到都缓过来。这时，上拜殿的铃声响了，我就急忙跑进水房洗了小净赶去礼拜。
今晚最后的盖德勒拜特别长，随着领拜师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颂念，胃肠中的咕噜声也在反复奏响。小腹冷胀胀的，脸、手、脚都火辣辣的疼。我只能强逼自己站稳，眼前不时出现各种食物的景象，唾液反复涌出，又下咽、再次涌出……
终于结束了，我长长出了一口气，匆忙穿上外衣准备回家。此刻，脑海中满是各色可口饭菜和一床舒适的被褥……，只在不经意地回头一瞥，发现在匆匆起身回家的杂乱人群中有一个熟悉的背影，跪在殿中捧起双手作“睹啊”。“是马阿訇，他怎么不着急？白天在糕点厂干了一天的工作，又不能吃饭，他的境况不见得比我好……”我心里一边想着就停留下来，经过一阵心里斗争后，我决定放弃立刻飞一样地骑回家去享用那令人垂涎的饭菜和幸福的床。因为此刻心中另外一种感受正在上升……，一瞬间，似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殿门口人群的嘈杂声、窗外公路上汽车喇叭声、人行道上行人走路踏在雪上的嘎吱声在这一瞬都消失了，静静的只有马阿訇那捧起双手作“睹啊”的身影……。
我座在殿后边一直等到马阿訇把睹啊做完，用双手抹了一把脸。他转过脸来看见我咧开嘴笑了起来，绽现出满脸的喜悦、满足……就好像他现在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一边站起身来一边拉着我的胳膊说：“走，到我那去。盖德勒夜要礼拜、念古兰经、行功干直到天亮，盖德勒夜睡觉的人是教门上的穷人！”
虽然肚腹中听到这个见意，立刻发出一阵反对的叽里咕噜之声，但唯独双腿赞成。不民主的是脚长在腿上，并且它已经开始走了，于是我只有带着一颗矛盾的心，顺从的被他拉出了殿门。
这个时候夜已经过了三分之一了，路旁的店门早就一一关闭了。就在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之时，忽然间，前面的一家食杂店的门开了，店主人正在收起门口的冻梨、冻柿子等打算关门。我一见就立刻甩开马阿訇，三步两步就到了店门口。一开门，一股热气迎面扑来，我好不犹豫的一步跨了进去。马阿訇正以十分认真的态度给我讲解盖德勒夜的来历、贵重……，
一下被我这突然的举动惊的睁大了眼睛，随即无奈的一笑，也跟了进来……
经过我们俩的反复选择，一致认定放在窗口旁的白天买剩下的两块豆腐可以吃，马上欣喜的买下来。我立刻把它捧在怀里，以便和正在愤怒的鸣叫着的胃肠“零距离”，眼前随即浮现出一锅热气腾腾的豆腐汤！
正当我兴冲冲的捧着两块豆腐跟着马阿訇走进他住的房子时，眼前的景象却令我惊呆了：由于天气太冷，早上压下的煤火已经燃尽，屋子里的温度下降到了零下十几度，取暖的暖气片内的水冻成冰已将暖气片全部冻裂了，而且连自来水管也都冻住了……
我手中仍然捧着那两块豆腐，看着眼前的一切，加之肚腹中的又一次响起的叽里咕噜声，那原本脑海中令人期待的一锅沸腾着的豆腐汤顷刻间化为了泡影，不由得心中升起了无限惆怅……
马阿訇看到后，默默地走到墙角，拿起了一只大盆，一边转过身一边看见正在发愣的我，自我解嘲的一笑说到：“知感主，知道咱们今天没有水，特意下了一场厚厚的大雪，刚刚才下完，都是干净的，真好啊！”一边说着一边一推门就出去了……
依旧发愣的我转过身发现在门旁的窗玻璃上面，有用手指头融化开玻璃上水蒸汽冻成的冰花而写成的一首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衣翁，独钓寒江雪。”正是柳宗元的一首《江雪》。
看着这窗玻璃上的工整的“手指书法”，参想到现在的处境，心中一种压抑的心情油然而生。眼前不觉浮现起马阿訇在大殿中独自捧起手作睹啊时的背影，它与另外一幅大雪纷飞、漫天皆白、千山万径没有行人，孤单守卫河口渡船的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的老翁，独自垂钓的背影渐渐地重叠在了一起……
这时，屋门又拉开了，走进来了满脸笑容的马阿訇。看见我站在窗边正在望着窗子想什么，就裂开嘴笑着说：“真好啊！真知感啊！这雪多干净啊！正好我这里有前几天韩乡佬送我的二斤挂面，我们把雪花成水煮面！呵呵！豆腐嘛…我这里有酱，咱们拌上吃。可惜不能炖着吃一锅热豆腐了，时间不闰许啊！肚子实在等不得了！”一边说着又是一脸的歉意的笑。
刚回过神来的我被他连连说中心事，很是尴尬，于是急忙上前帮忙点火花雪。十分钟左右的时候，一锅雪已经花开并开始沸腾了。他忙把挂面下了进去。在我看锅准备捞面时，他又已经拿出酱来，将豆腐快速地拌好。一边说：“东北的酱真好啊！刚一来时吃不惯，现在越来越爱吃，离不开了！”说着就把拌好酱的豆腐放在唯一的一只小饭盆里，又将另外一只唯一的小菜盆递给我捞面。一切准备好，锅一开就将面捞入了小菜盆里，由于唯一的一双筷子在我手里，他只好另外找了一把小勺子，不方便的与我一起在这团雾气中你一勺子我一筷子的分享这两盆“美味佳肴”。说笑间，饥肠饿腹得到了满足，热气开始由腹中散发，走遍了全身，手、脚转暖，口舌也灵活了，开始向马阿訇请教礼拜、功修中的一些问题，他高兴的一一作答，并不断的讲述一些相关的教门知识，使我感到马阿訇正在为我打开一座沉重的知识殿堂的大门…，这城门里是满目的美景，令人心旷神怡，不觉得而为之心中大悦、十分满足……，索性就放慢了筷子，以便给正在用勺子作手势的马阿訇留些面条与豆腐……
吃完这顿晚饭，已经是午夜了。马阿訇似乎没有丝毫的困意，就好象睡过了一整天而不是劳累了一天，又忙着烧化了一些雪水，专门作了盖德勒夜的大净，然后我们上了这房中唯一的温暖的地方——他的床铺，礼了夜功拜和还补拜。然后打开了一本经，向我介绍这一本“天方五连诗”的赞圣经，并且特别强调了赞圣的重要，和这本赞圣经的许多贵重之处。随着他讲述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苏菲的功修”、“苏菲的道路”和“苏菲的故事”，使得我的想象力如同插上了两只翅膀，在这一个又一个的奇妙的“苏菲”世界中徜徉。然后，又庄重的点上一根香，开始了他那低沉的带有鼻音的男中音所咏诵出的中亚式的“道勒”，并且十分投入的一边念着，一边随着韵调晃动着身体。我也不觉地跟着哼念着、晃动着……
早上礼过“邦达”并念过了长长的赞词后，我就匆匆的告别了马阿訇，骑车回到了家中，爬上了热热的炕上，以便把体内的寒气赶走，心想马阿訇这时一定是又去上班去了，他要是能有这么好的火炕睡一觉该多好啊！他这会一定是又骑车去上班了……，想着想着就睡着了。梦中，看见寺坊区走过一群人，路旁的大树都向他们低头视以友好，一切的鸟、兽都欢呼雀跃的围绕着他们，连蚂蚱都一蹦一跳的跟随着他们……，我一见，急忙地跑向他们，一边跑，一边喊“等等我，等等我”……

天方小李

好的阿訇难求。可如今好的阿訇被排斥的很多！

盖碗儿茶

教门的阿訇都难啊！

善良祈祷

太阳转身

很羡慕射手座-a兄弟的文采